萬人送考、拜神樹，每到高考季，毛坦廠中學都會被推上輿論的風尖浪口。曾經(jīng)名不見經(jīng)傳的安徽省六安市毛坦廠小鎮(zhèn)也因這所學校而聲名鵲起。然而，對于毛坦廠中學，從來都是“神話”和爭議相伴而生。亞洲最大高考加工廠、大學生加工廠，這些稱號幾近成為毛坦廠中學（以下簡稱毛中）的代名詞，甚至有人說從毛中畢業(yè)的學生精神多多少少有點問題。

　　葉馨媛和張文琪都是2014年從毛中畢業(yè)的學生，近日，她們接受了小青（ID:youthzqw）的獨家專訪。

　　對她們來說，毛中不是別人口中的高考加工廠，而是普通孩子圓夢的地方，葉馨媛甚至親切地稱它為“普通孩子的造夢廠”。

那是段“又愛又恨”的日子

　　2014年，葉馨媛“二戰(zhàn)”高考的成績比第一年多了150多分，如愿走進了大學的校門。對于毛中，她和同學都是有感情的。每年暑假，都會相約一起回毛中看看班主任和授課老師。每次回去都能看到當年的那個高考倒計時牌子，“每年都掛在那個位置。一些不認識的學弟學妹坐在我們原來的位子上。”

　　回憶起高三的生活，基本上和所有高三學子一樣，葉馨媛對那段生活“又愛又恨”。愛來自于那段時光給她留下的財富，“恨”則來自于高壓之下的身心疲勞。

　　“毛中的老師不放棄每一個人，他們相信每個人都有機會考上本科，對每個人的要求都是一樣的嚴格，無論你的成績好壞。”葉馨媛回憶說。她說這也是毛中和其他學校不一樣的地方，“可能老師覺得我們考不上，就更關注那些能考上的同學，而毛中的老師是對每個學生都很嚴格。”

　　畢業(yè)之后，張文琪回了一次毛中，特意給印著自己班主任老師名言的條幅拍了照片留念。“匹夫當有凌云志，常憶高考落榜時。這張條幅就貼在班里最顯眼的位置?？赡軟]有經(jīng)歷過高考落榜的人不能夠理解我們每天看到條幅時的心情，那種不甘和羞憤就是對我們學習的鞭策。”

　　張文琪拍攝下來的班主任名言“匹夫當有凌云志，常憶高考落榜時”。受訪者供圖

　　張文琪拍下來的還有一張課程表。從早晨6：30到晚上10：50，一周七天都有詳細的安排。課程表中還能看到“眼保健操：護眼養(yǎng)神，務必做好”“午休時間：午休一定要充分”這樣的提示語。

　　“毛中就是個大山里的學校，我們就像山中道觀里的小道士，上山來修道，等到高考，那就是要出關了。”這是張文琪班主任曾說過的話。張文琪覺得自己到毛中復讀就是因為不甘，“第一年高考成績太難讓自己滿意。”

　　葉馨媛眼中的毛中老師是嚴厲中又帶著溫情。“我當時復讀的時候有一個朋友，家里出現(xiàn)了一些變故，負擔不起第二學期的學費。后來，班主任就給了她一萬塊錢說，‘你給我打一（白）條，如果你考上大學之后有能力就把這個錢還給我。’老師雖然平時對我們特別嚴厲，但是真的把我們當成自己的學生來看待，而不是把我們當成工藝品或者作品，更多的是把我們當成一個獨立的人。”　葉馨媛對小青（ID:youthzqw）回憶說。

　　同樣是畢業(yè)將近三年，葉馨媛和張文琪覺得自己身上還是有著“毛中印記”。

　　“從毛中畢業(yè)的學生，學習上會更加自律。”葉馨媛參加了大學的學生會，有時候會參與學校的考勤工作。“我認識的人中，從毛中畢業(yè)的學生的曠課率要低一些。大家已經(jīng)形成了自律，在應該的時間做應該做的事。”

　　葉馨媛準備考研，她經(jīng)常給家人說的一句話就是：“如果我有復讀的那種努力，我覺得考研沒有多大困難。”

　　“我學會了堅強，處事不驚，在什么樣的低谷都要保持平常冷靜的心態(tài)。而且毛中的經(jīng)歷告訴我，不管什么時候都不能依靠別人，唯有自己用雙手努力拼搏得到的最靠譜，也最踏實。”張文琪說道。

從來不是別人口中的高考加工廠

　　張文琪曾被人問到：“你們安徽有個學校特別有名，叫毛坦廠中學，據(jù)說里面出來的小孩精神都有點問題。”

　　“我當時就覺得特別不可理喻。”張文琪的憤慨既來自外界對毛中學生的“污蔑”，也來自他人對毛中的誤解，“毛中是一個幫助我們歷練提升的地方，而不是把我們變成瘋子的地方。我們是想要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命運，高考就是最好的一個轉折點，所以我們不應該被認為是精神有問題。”

　　毛中考上的名校生并不多，只是很拔尖的一小部分人。但是這所學校對很多普通家庭來說意味著希望。

　　毛坦廠中學80％的生源來自農(nóng)村，而它平均80％的本科上線率就像一塊磁鐵吸引著很多農(nóng)村家庭。很多農(nóng)村家庭的想法很簡單，只要孩子能上大學就可以。他們認為考上大學就相當于鯉魚跳過了龍門，可以不再像父母一樣在農(nóng)村操勞。

　　葉馨媛覺得毛中不是一個高考的工廠，它更像是一個普通孩子的造夢廠，“和我情況差不多的孩子，如果不去復讀，可能高考結束后就讀一個專科，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畢業(yè)工作了?？赡茉诠ぷ鞯臅r候就會面臨各種各樣的限制，比如學歷。也有一種可能就是我沒有來毛中去了其他地方，可是我還是沒有考上，那我的人生肯定又是不一樣的。”

　　毛坦廠中學的補習中心。受訪者供圖

　　每到高考季，毛中就會成為媒體爭相報道的對象。“高考加工廠”的稱號讓毛中成為教育學者批判的對象、學生聞之色變的恐怖學校。

　　“大多（報道）都是帶有偏見地描述毛坦廠為‘高考工廠’‘地獄’，稱我們這些學生為‘高考機器’，甚至說我們是不會自立、只會死讀書的考試工具。我覺得這種報道是不負責的。”張文琪覺得這些稱號是對毛中的偏見，讓社會各界覺得每個毛中學生都是像工廠生產(chǎn)產(chǎn)品一樣，按照統(tǒng)一的標準制造出來的。

　　“我們不是批量生產(chǎn)的產(chǎn)品，我們有著獨特的個性。我們只是在毛中嚴格的氛圍中更加刻苦地學習，圓我們自己的夢想。不如說毛中是我們這些普通孩子改變命運的地方。”張文琪說道。

　　張文琪回憶說：“我們班主任曾有個朋友來毛中做客。到了晚自習的時候，學校一片寂靜。這個朋友就說看看你們毛中，死氣沉沉。我們班主任說，‘你不明白，這安靜的教學樓里飽含著的是一顆顆火熱的心和天馬行空的夢’。”

　　張文琪告訴記者：“我的很多同學在復讀的一年里漲分200－350，而我應屆時只考到了三本，‘二戰(zhàn)’考上了985學校。”

　　張文琪和葉馨媛一直覺得，高考能夠給她們更高的平臺。在毛中，學生只是暫時以學習為中心，為的是以后能站在更高的平臺上發(fā)展自己，“當一切努力有了結果的時候，就感覺什么都值了，我們的命運也再也不同了。”

　?。ㄔ}為《毛坦廠畢業(yè)生獨白：這里不是高考工廠！》）